【书评】在明亮中相见

《将船买酒白云边》
孙海鹏/著
万卷出版公司
木文堂专卖

在明亮中相见
文/王百会
 

土耳其作家帕慕克在《我的名字叫红》中说：“我出生前有无穷的时间，我死后仍然是无穷无尽的时间！在两团永恒的黑暗之间，我生活在明亮的世界里。”我们很幸运，出生在同一时代，所以我和朋友们能在这个明亮的世界里相遇。孙海鹏就是我朋友中的一位。但他有时不这么想，他最期盼的，却是想超越黑暗，和已经远去的贤哲在他自己营造的明亮中相见。

当厚厚的一本《将船买酒白云边》摆在我面前，我知道，他真的做到了。这不是一本普通的收藏集录，他也不情愿别人称他为“收藏家”。在我的眼里，孙海鹏只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当下少见的那种甘于青灯黄卷独守寂寞的读书人。这本书，就是一个读书人的读书笔记。只是他读书的方式，有些特别。

不知受哪位高人指点，孙海鹏很早就知道了，收藏可以让他与字画背后的那些人交谈，直到渐渐读懂他们的内心玄妙的精神世界。人生百载，纸寿千年。在笔墨中，自有一个令他神往的明亮世界，在那里，他与远去的大师们如同故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的起步是从研究乡邦先贤遗墨开始的。学生时代始，就节衣缩食，攒足银两，然后寻找、讨价、买进，还要去查阅文献资料，去乡下找寻他们的故居或者茔冢，访求其后人，充实信息，努力还原这些书画背后已经被人们遗忘的那些人的音容笑貌。

他曾经背着水壶和干粮，去找寻过金州乡贤刘心田、王永江、王南溪、李义田等人的足迹。虽然辛苦，然亦乐在其中。渐渐地，他的视野越来越远，晚清到民国时期声名远播的豪杰、名士、学人、艺术家们的名字，一个个尽收眼底。俞曲园、张元济、赵叔孺、赵古泥、叶恭绰、罗振玉、罗福颐、王献唐、吴稚晖、潘祖荫、章太炎、商承祚、谭泽闿、谈国楫、郑孝胥……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人，他都一件件竭尽所能将其笔墨丹青淘回家。

20年过去，他也是藏品颇丰的收藏界资深人士了。和一些财大气粗的收藏商贾动辄几百万几千万元收购艺术名家大师的投资行为不同，孙海鹏关注的多是名士学人，他只是量力而行买他喜欢的藏品，求索书画背后关于人性和人格的故事。看着画，想着人，那才是最惬意的事情。

事实上，《将船买酒白云边》讲述的就是百件字画背后百八十个人的故事，娓娓道来，风格质朴，文字空灵，可读性、趣味性极强。在书中他于书画艺术本身着墨很少，多是谈说与朋友交游、收藏经历及字画作者们鲜为人知的掌故。艺术品只是一个由头，那些渐被遗忘的人和事，才是他打捞的重点；笔墨功夫千差万别，那些传说中的士人风骨和文化精神，才是他最为迷恋的源头。正如他在书中说：“我所感知的收藏是一种教化，对我生命的教化，是由书画作品的形式到作者生平乃至于时代背景的全面感知，最终由物质的表象向精神深处的探求，与我自己的精神世界相对接之后所产生的非物质层面的交流。这是我这些年收藏书画所得到的唯一财富，也是我认为真正的财富，是精神财富。”

所以，当孙海鹏用他一个月的工资买下周铁衡的《野香图》后，在家炖了白菜豆腐五花肉，焖了米饭，等妻子回来，他们二人就一菜一饭，一边吃一边盯着墙上的这张《野香图》出神，突然感觉日子过得虽然平常，但很幸福。

这就是一个读书人的境界。